第34章 今生篇（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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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夙瑤今生篇】
夙瑤從未想過自己會和玄霄一起合練雙劍。她總覺得，她不過是個陪著練劍的人，這些事一輩子都不會輪到自己頭上。
可是，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……
終究，她再不能在陪練之時看一眼師兄；終究，卷雲臺上，她在眾多師兄弟的屍身中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。然而，在他懷中，緊緊抱著另一個人。
她從前便知道玄震師兄心中一直都有一個人，卻從未想過這一幕會如此直接地出現在自己面前。
她輕輕握上玄震的手，冰涼，有些僵硬。
那手中還握著一空劍鞘，是玄震平日常使帶的。
她擡頭，靜靜註視玄震的臉。他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，笑容之中全是幸福與滿足。
她咬咬唇，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。這笑，不是一個與妖界大戰而死的人該有的……
夙瑤又低頭看看他懷中的人，那個胸口插著玄震佩劍的人。不，那不是人，那是妖。那模樣分明與幻暝界中的那個女王嬋幽有七分像。據說，那是嬋幽的妹妹，百餘年來一直生活在凡人之中。
夙瑤曾聽玄震說，多年之前他在山下結識了一位姑娘，一位行俠仗義、美麗善良的俠女。自那以後，他心中便只有那位姑娘。
想到這，夙瑤忽笑了，笑出了淚；真是世事難料，誰能想到，一生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的玄震，竟然愛上了一只妖……一只妖！
笑著笑著，夙瑤便再也忍不住湧出的淚水。玄震死了，這世上再沒有人在她記不住招式時，敲著她的額頭，說她笨；再沒有人如此耐心地一遍一遍教她背心法；再沒有人在她被師父責罵時，安慰她……
從小到大，她早已習慣，愛著這樣一個師兄，將他作為一生的依賴。縱使，從來他都只把她當妹妹。
她可以想象發生在玄震身上的一切：一對戀人以敵對雙方的身份出現，無情地斬殺著對方的同胞，殺到眼紅，才發現自己的愛人竟是自己最大的敵人……最終，兩人倒下時，仍不忘用盡全力爬向殺死自己的人，想要和自己所愛的人緊緊依偎在一起……
若她也能躺在玄震懷裏，就算作妖也甘願！
……
她靜靜走在夕陽之中，還未完全停息下來的狂風吹亂著她一頭青絲。
瓊華離天空很近，西下的陽光也格外焦人。她緩緩轉過臉，面對著將要落到瓊華之下的夕陽，微微瞇起了眼……眼前的瓊華正如這緩緩落下的紅日，蒼涼地燃著自己最後一絲火熱。
沒有了玄震，沒有了太清，沒有了夙玉和天青……如今的瓊華已全然不同了。夙瑤又笑了，笑這瓊華，笑這猜不透的人心……
“你不該笑的。”夙瑤耳畔忽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，這聲音是這樣熟悉，仿佛是她從前每日都聽到的……不，就是她從前每日聽到的。
“師，師父……”夙瑤四下張望。方才與妖界大戰之中，她分明看到太清真人死在嬋幽手中。
“夙瑤，你為何要笑？”那聲音又在夙瑤耳畔響起。這一回，她聽得更真切了，這聲音，確實出自於太清真人。
“師父，是你嗎？你在哪？”夙瑤依舊四下張望，卻什麽也沒看到。
“我在這裏……”那聲音忽然在夙瑤身後響起。
夙瑤回過頭，只見身後是一個白影，隱約可以看出太清真人的模樣。她小心翼翼試探道：“師父，真的是你？”那白影似是點了點頭，道：“夙瑤，我知道你一直喜歡玄震。如今玄震死了，你為何還笑。難道，你不想玄震覆生？”
夙瑤搖頭：“這樣不是很好？若是活著，玄震師兄根本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。畢竟，人妖殊途。但如今，他們都死了，來生或許還能再續前緣……”
太清真人的聲音忽透出擋不住的寒氣：“不，一點也不好！你要玄震覆生，你希望玄震覆生……這樣，你們才能在一起，永遠在一起……”
夙瑤一步一步後退，試圖避開一點點逼近的太清真人：“不，師父，只要玄震師兄幸福，我便滿足了……”
她的話被太清真人打斷：“夙瑤，你不該這樣。你有想要的就該努力去爭取。如此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！”
“不！”夙瑤伸手捂住耳朵，別過頭去，不想看見那一個在面前飄來飄去的白影。然而，太清真人的聲音卻好像從她腦海中飄出一般：“夙瑤，從今日起，你便是新的夙瑤……”
【雲天青今生篇】（上）
這幾日，雲天青夜夜都被凍醒。即使，他就睡在不停燃著炭的暖爐旁。
他悄悄起身，身旁的天河仍在熟睡。他忽然想起那年秋天，正是天河出生之時……
天河出生那日的風很大，就好像他們離開瓊華那日。
他一早便從山下請了穩婆。可夙玉疼了整整三天三夜，都未見孩子出世。他只能握著夙玉的手，在一旁幹著急。
待到中午時，夙玉終是誕下了一個男嬰。當他聽到孩子洪亮的哭聲時，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。
孩子長得很像他，無論眼睛，還是鼻子、嘴巴……
只是，自孩子落地那一刻，夙玉的身子便像垮了一般。
穩婆說，就算好好調養，她恐怕也會落下病根。
先前，他按照夙玉所指，找到了青鸞峰上一墓穴中的陰陽紫闕的陽闕。他本以為，只要夙玉服下陽闕，身子便會痊愈。如此，他們便可永遠生活與青鸞峰上，直到孩子長大成人。卻不想……
他將孩子抱到夙玉面前，握住她的手。
她的手，冰涼。
他將夙玉慢慢扶起：“夙玉，這便是我們的孩子。你看，他長得和我一模一樣。”
夙玉望著他懷中的孩子，蒼白的臉上似有了些血色。那孩子似是感到娘親在看他，睜開眼，沖著她咯咯直笑。她伸出一根手指，輕輕點了點孩子的額頭，笑道：“天青，你可還記得我們當時商量好的名字？”
雲天青點頭，他自然記得。
自得知夙玉有身孕之時起，他們便開始為孩子取名字。幾番考慮，他終是決定讓孩子的娘親來起名字。
終了，夙玉便決定，若是女孩，便叫天星；若是男孩，便叫天河。
天星，天河……不就是“天懸星河”？他又怎會不明白……從夙玉進瓊華的那一日起，她心中便有了玄霄……只是，他聽到時，心中還是隱隱痛了一下……
夙玉見雲天青點頭，似是又察覺了他的神色有些不對，嘆了口氣，道：“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便是玄霄師兄。我只是希望，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，忘記自己對他的虧欠。”
他點頭：“我明白。”
夙玉見他點頭，又笑了：“天青，我想抱抱孩子。”
雲天青將孩子送到夙玉懷中，又將她摟到身前，雙手環住她的腰，同時輕輕托住孩子。
夙玉抱著孩子，仔細看了一會，笑著：“天河果然長得很像你，若是長大了，一定和你一模一樣。只是，不知道，我還有沒有那一天……”
他將她摟得更緊，道：“不許說這樣的話！你一定會長命百歲！你現在不過是因為剛生產，身子弱……”
夙玉笑出了聲：“好了，傻天青，我說著玩的。你還當真！”
……
想到這，雲天青起身穿好衣服，走出了屋子。
屋外的星空很美，就好像當年他和玄霄、夙玉在瓊華看到的一般。只可惜，他再也回不到從前，再也看不到玄霄凝望星空時一臉認真的神情，再也看不到夙玉如鳳凰花開一般如花的笑靨……
直到這時，他才明白，夙玉那日不是在開玩笑。人在將去時，會知道自己時日無多。
就如今日的他。
只是，若是他走了……
他回頭望望身後的小木屋。或許，天河沒有自己，也會過得很好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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夙瑤從未想過自己會和玄霄一起合練雙劍。她總覺得，她不過是個陪著練劍的人，這些事一輩子都不會輪到自己頭上。
可是，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……
終究，她再不能在陪練之時看一眼師兄；終究，卷雲臺上，她在眾多師兄弟的屍身中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人。然而，在他懷中，緊緊抱著另一個人。
她從前便知道玄震師兄心中一直都有一個人，卻從未想過這一幕會如此直接地出現在自己面前。
她輕輕握上玄震的手，冰涼，有些僵硬。
那手中還握著一空劍鞘，是玄震平日常使帶的。
她擡頭，靜靜註視玄震的臉。他臉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，笑容之中全是幸福與滿足。
她咬咬唇，強忍住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。這笑，不是一個與妖界大戰而死的人該有的……
夙瑤又低頭看看他懷中的人，那個胸口插著玄震佩劍的人。不，那不是人，那是妖。那模樣分明與幻暝界中的那個女王嬋幽有七分像。據說，那是嬋幽的妹妹，百餘年來一直生活在凡人之中。
夙瑤曾聽玄震說，多年之前他在山下結識了一位姑娘，一位行俠仗義、美麗善良的俠女。自那以後，他心中便只有那位姑娘。
想到這，夙瑤忽笑了，笑出了淚；真是世事難料，誰能想到，一生以斬妖除魔為己任的玄震，竟然愛上了一只妖……一只妖！
笑著笑著，夙瑤便再也忍不住湧出的淚水。玄震死了，這世上再沒有人在她記不住招式時，敲著她的額頭，說她笨；再沒有人如此耐心地一遍一遍教她背心法；再沒有人在她被師父責罵時，安慰她……
從小到大，她早已習慣，愛著這樣一個師兄，將他作為一生的依賴。縱使，從來他都只把她當妹妹。
她可以想象發生在玄震身上的一切：一對戀人以敵對雙方的身份出現，無情地斬殺著對方的同胞，殺到眼紅，才發現自己的愛人竟是自己最大的敵人……最終，兩人倒下時，仍不忘用盡全力爬向殺死自己的人，想要和自己所愛的人緊緊依偎在一起……
若她也能躺在玄震懷裏，就算作妖也甘願！
……
她靜靜走在夕陽之中，還未完全停息下來的狂風吹亂著她一頭青絲。
瓊華離天空很近，西下的陽光也格外焦人。她緩緩轉過臉，面對著將要落到瓊華之下的夕陽，微微瞇起了眼……眼前的瓊華正如這緩緩落下的紅日，蒼涼地燃著自己最後一絲火熱。
沒有了玄震，沒有了太清，沒有了夙玉和天青……如今的瓊華已全然不同了。夙瑤又笑了，笑這瓊華，笑這猜不透的人心……
“你不該笑的。”夙瑤耳畔忽傳來一個低沈的聲音，這聲音是這樣熟悉，仿佛是她從前每日都聽到的……不，就是她從前每日聽到的。
“師，師父……”夙瑤四下張望。方才與妖界大戰之中，她分明看到太清真人死在嬋幽手中。
“夙瑤，你為何要笑？”那聲音又在夙瑤耳畔響起。這一回，她聽得更真切了，這聲音，確實出自於太清真人。
“師父，是你嗎？你在哪？”夙瑤依舊四下張望，卻什麽也沒看到。
“我在這裏……”那聲音忽然在夙瑤身後響起。
夙瑤回過頭，只見身後是一個白影，隱約可以看出太清真人的模樣。她小心翼翼試探道：“師父，真的是你？”那白影似是點了點頭，道：“夙瑤，我知道你一直喜歡玄震。如今玄震死了，你為何還笑。難道，你不想玄震覆生？”
夙瑤搖頭：“這樣不是很好？若是活著，玄震師兄根本不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。畢竟，人妖殊途。但如今，他們都死了，來生或許還能再續前緣……”
太清真人的聲音忽透出擋不住的寒氣：“不，一點也不好！你要玄震覆生，你希望玄震覆生……這樣，你們才能在一起，永遠在一起……”
夙瑤一步一步後退，試圖避開一點點逼近的太清真人：“不，師父，只要玄震師兄幸福，我便滿足了……”
她的話被太清真人打斷：“夙瑤，你不該這樣。你有想要的就該努力去爭取。如此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！”
“不！”夙瑤伸手捂住耳朵，別過頭去，不想看見那一個在面前飄來飄去的白影。然而，太清真人的聲音卻好像從她腦海中飄出一般：“夙瑤，從今日起，你便是新的夙瑤……”
【雲天青今生篇】（上）
這幾日，雲天青夜夜都被凍醒。即使，他就睡在不停燃著炭的暖爐旁。
他悄悄起身，身旁的天河仍在熟睡。他忽然想起那年秋天，正是天河出生之時……
天河出生那日的風很大，就好像他們離開瓊華那日。
他一早便從山下請了穩婆。可夙玉疼了整整三天三夜，都未見孩子出世。他只能握著夙玉的手，在一旁幹著急。
待到中午時，夙玉終是誕下了一個男嬰。當他聽到孩子洪亮的哭聲時，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。
孩子長得很像他，無論眼睛，還是鼻子、嘴巴……
只是，自孩子落地那一刻，夙玉的身子便像垮了一般。
穩婆說，就算好好調養，她恐怕也會落下病根。
先前，他按照夙玉所指，找到了青鸞峰上一墓穴中的陰陽紫闕的陽闕。他本以為，只要夙玉服下陽闕，身子便會痊愈。如此，他們便可永遠生活與青鸞峰上，直到孩子長大成人。卻不想……
他將孩子抱到夙玉面前，握住她的手。
她的手，冰涼。
他將夙玉慢慢扶起：“夙玉，這便是我們的孩子。你看，他長得和我一模一樣。”
夙玉望著他懷中的孩子，蒼白的臉上似有了些血色。那孩子似是感到娘親在看他，睜開眼，沖著她咯咯直笑。她伸出一根手指，輕輕點了點孩子的額頭，笑道：“天青，你可還記得我們當時商量好的名字？”
雲天青點頭，他自然記得。
自得知夙玉有身孕之時起，他們便開始為孩子取名字。幾番考慮，他終是決定讓孩子的娘親來起名字。
終了，夙玉便決定，若是女孩，便叫天星；若是男孩，便叫天河。
天星，天河……不就是“天懸星河”？他又怎會不明白……從夙玉進瓊華的那一日起，她心中便有了玄霄……只是，他聽到時，心中還是隱隱痛了一下……
夙玉見雲天青點頭，似是又察覺了他的神色有些不對，嘆了口氣，道：“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便是玄霄師兄。我只是希望，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，忘記自己對他的虧欠。”
他點頭：“我明白。”
夙玉見他點頭，又笑了：“天青，我想抱抱孩子。”
雲天青將孩子送到夙玉懷中，又將她摟到身前，雙手環住她的腰，同時輕輕托住孩子。
夙玉抱著孩子，仔細看了一會，笑著：“天河果然長得很像你，若是長大了，一定和你一模一樣。只是，不知道，我還有沒有那一天……”
他將她摟得更緊，道：“不許說這樣的話！你一定會長命百歲！你現在不過是因為剛生產，身子弱……”
夙玉笑出了聲：“好了，傻天青，我說著玩的。你還當真！”
……
想到這，雲天青起身穿好衣服，走出了屋子。
屋外的星空很美，就好像當年他和玄霄、夙玉在瓊華看到的一般。只可惜，他再也回不到從前，再也看不到玄霄凝望星空時一臉認真的神情，再也看不到夙玉如鳳凰花開一般如花的笑靨……
直到這時，他才明白，夙玉那日不是在開玩笑。人在將去時，會知道自己時日無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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